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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恕在人性中有可能嗎?(上)

作者殷穎(牧師)

2012年11月14日

基督教論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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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中的仇恨,發自原罪基因,再加上本罪的累積,便打成了一個永不能解開之仇恨死結。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宛,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李煜〈望江南〉)

「我饒不了你!」「我要你付出千萬倍的代價!」「此仇不報非君子!」「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如果說人類的歷史是用「仇」字穿起來的,應不為過;人間有愛嗎?有的,但仇恨似乎更多。「國仇」(民族仇恨)「家仇」(家族仇恨)與個人之間的仇恨,有時都能淹沒了人性,而且會駕馭著人性,充斥著人性;讓人性與仇恨幾乎畫上等號。

製造仇恨的種子
其實,仇恨的另一面就是「愛」,因為要愛國才有國仇,因為要愛家才會有家恨,因為要愛人,所以才會有嫉恨;人間有愛,所以人間也有恨,這兩種力量,到底哪一種比較大,答覆是人間的仇恨恐遠超人間之愛。

人間的愛是各種愛、恨、情、仇的綜合體,愛中摻合了仇與恨,愛就完全變了味,仇恨便凌駕於情愛之上,並主控全局;而仇恨如癌症細胞般不斷暴增,情愛便相對消沉,最後留在人心中的東西便只賸下「仇讎血」,而這就是人性步上的不歸路。

莎翁名劇中有幾齣戲都是以愛與仇恨為主題,其中〈羅密歐與朱麗葉〉及〈王子復仇記〉;前者為人間的情愛與家族仇恨之生死糾結,後者為親情復仇的悲劇;至於大仲馬名著《基度山恩仇記》更是一部完全以快意恩仇為主題的故事;都是刻畫人性的傑作,也都顯示出人性中充滿的是仇恨以及「饒恕」之不可為。

人類中的仇恨,發自原罪基因,再加上本罪的累積,便打成了一個永不能解開之仇恨死結,別的民族不說,就亞伯拉罕傳承下來的兩支血脈;由嫡系以撒傳下的以色列,及由庶系以實馬利傳下的今日中東的主要民族阿拉伯,這兩個族系的仇恨,幾乎將全世界的人類都捲了進去,影響所及,由仇恨與報復中產生的「恐怖份子」,讓全世界的人都受到影響,這兩個族系由古到今,遞增的仇恨,所積蓄的重量,幾乎可將舉世七十億人口都壓沉了。這豈是當年亞伯拉罕所能想像的嗎?

仇恨的緣起非常容易,當初人類第一個家庭悲劇,由兄(該隱)以暴力擊殺了胞弟(亞伯)開始,這塊大地上便出現了第一次血光,但原因呢?是殺父之仇或奪妻之恨嗎?都不是,只是該隱不滿意神喜悅弟弟所獻的祭品,才由嫉妒生出的忌恨,而構成殺機,所以仇恨可由任何原因無端引發;人之罪惡基因,是製造仇恨的種子。

《聖經》舊約歷史書所記載的多為仇恨歷史,世上所有史書的記載,幾乎盡都是仇恨報復的血腥記錄。人人都知曉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人人也都不想活在仇恨與報復的循環中,但誰又能逃得出這個情結呢?

從《東京裁判》說起
許多年前,我在東京的「外國記者俱樂部」參觀了由日本講談社拍攝的一部著名二戰紀錄片《東京裁判》,片長四、五個小時,我無法坐到終場,這部紀錄片是由當年美軍在東京審判法庭中拍下的數千卷膠片中剪輯而成,透過巧妙的剪輯,看起來頗像一部劇情片。

影片記錄了當年以美國為主的盟軍,在東京組成審判法庭,審判日本戰犯的真實紀錄。「講談社」拍攝這部紀錄片卻能巧妙的「製作」成一部反東京裁判的影片,導演翻雲覆雨的手法,令人佩服。

該片將日軍的侵略淡化,結論是「東京裁判」根本是戰勝國對戰敗國日本的報復,而刻意將侵略者的日本軍閥除罪。紀錄片中也提到「南京大屠殺」,卻著墨極少,並立刻銜接上長崎、廣島的原子彈毀滅,如此這般,南京大屠殺便相對失色了。

這部影片對日軍侵略的事實雖未否認,但卻以另一種方法予以「平反」,讓日人記得東京裁判是同盟國勝利一方對戰敗國日本的報復行為。

中日仇恨情結難解
那年我去東京是應美國同工歐魯生(Bud Olson)之邀,參與籌劃拍攝二戰一位日本牧師渡邊的傳記影片;按當時香港反日情緒高昂,日政府因出版不當教材,否認二戰侵略行為,引發各界的激烈抗議。歐魯生牧師要拍攝的渡邊影片,故事就是發生在二戰期間的香港深水涉集中營,故事主角渡邊當時在日本集中營中工作,曾協助營救了一些中國人,戰後他擔任日本教會牧職,生前從未提及香港日集中營中救人的事蹟,歿後他的故事為諾蘭(Lian Nolan)發掘出來,並在英國BBC電視台中播出了《小人物渡邊》(The Small Man of Watanabe)。

歐魯生牧師想將《小人物渡邊》的故事拍成一部電影,在港、台等地播放,用意想藉以化解國人對日本的仇恨,用心良苦,用意甚佳;但歐魯生的構想卻踢到了鐵板,當他向香港教會人士陳述他的構想時,立刻被澆了冷水,香港教會的領袖立刻表態:「這件事必須要日本政府與教會先道歉認錯後才可以考慮,否則免談」。(此經過詳載拙著《臉書》111-121頁)

後來我進一步了解中日問的仇恨,要達成所謂的「和解」與「饒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曾與一位香港教會領袖談及「小人物渡邊」事件,卻勾起了這位牧師的怒火,他誓言永遠不可能饒恕日本人的獸行,並臚述當年目睹日本侵華劣行,日軍侵入他的村中,將婦女強姦殺戮後,再將赤裸的女人屍體放置在她家的祖先供桌上,要其家人在桌前跪拜,以此作為貢獻祖先的祭品,這種獸行可以原諒嗎?

靠己之力永難饒恕
此君申述時咬牙切齒,痛恨溢於言表;這確為「太超過」的禽獸不如之罪行,是可忍孰不可忍?小人物渡邊的義行較之日軍的獸行,相差太遠了;歐魯生長久為此影片的拍攝努力,但終其一生,似未能達成心願。

不久前一位曾經家喻戶曉的大陸民運學生領袖,在當年敏感事件週年時發表談話,表示他因在三年前信了主,在基督的恩典中蒙主饒恕此生罪咎,所以覺得也應饒恕此事件之主導者與執行者,不應永遠生活在仇恨中,以讓自己的心靈得到釋放。他的言論一出,立刻引起其他受害人士的猛烈抨擊,可見人們寧願生活在可怕的仇恨陰影中,也絕不願輕易饒恕他人。

我仍記得民國廿年(1931)內地教會大復興時,曾主領當時「奮興聚會」的劉老牧師告訴我,有位教會的長執領袖,在聚會中受到聖靈感動,認罪時說他曾心恨某人,因此人嚴重得罪了他,使他恨之入骨,多年隱忍不發,但仇恨在心中日益加劇,直到有一天他氣得吐血,但卻無法饒恕此人,今受聖靈感動,才將心中的罪過吐出,得到主的釋免與釋放。

仇恨是人的原罪與本罪加起來打成的一個死結,「饒恕」云乎哉;如非聖靈親自動工,人靠一己之力,永難饒恕另一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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