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臨期與「世界末日」息息相關 盼望來自於人類歷史外的某種事物,超越樂觀及絕望的循環。這種盼望存在道成肉身的上帝之中。 (2024年12月04日)
(作者 Fleming Rutledge)在將臨節期間,我們常會聽到與黑暗、苦難和世界末日相關的經文。《馬太福音》、《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各有一整章在談論世界末日。在《馬可福音》第13章中,耶穌說:「民要攻打民,國要攻打國,」緊接著是更加黑暗的文字,「在那些日子,那災難以後,日頭要變黑了,月亮也不放光,眾星要從天上墜落,天勢都要震動」。
為什麼耶穌要談論死亡和毀滅,而不多講些關於羊群、牧羊人和天上大軍的事?
幾個世紀以來,學術派的聖經學者認為耶穌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說話。福音書這幾章關於世界末日的內容被視為不真實的後人添加內容,應被當作「假新聞」忽略。然而,在我就讀神學院的1970年代初期,聖經學術界出現劇烈的轉變。神學和聖經研究因三個關鍵發展開始改變。
首先,兩次的世界大戰將一種現象引入人類歷史,即計劃性地毀滅整個族群,這種殘酷現象需要一個新的詞來描述——也就是「種族滅絕(genocide)」。這個詞最初被用於描述對亞美尼亞人的屠殺,後來則用於描述二戰的猶太人大屠殺
第二個轉變與第一個密切相關。這些20世紀初的戰爭和種族滅絕,以及核武器的發展,讓世界末日似乎成為一種現實的可能性。這些歷史事件讓作家、歷史學家和其他思想家意識到,聖經裡關於世界末日的言論並非那麼不可思議。因此,學者們開始重新審視這些聖經段落,以更多的敬意研究它們。
第二個轉變則延伸至第三個轉變。學者們開始更加關注這個事實:在耶穌誕生之前的兩個世紀裡,聖經文學開始融入一種新的宇宙觀。這種宇宙觀描述了一些事件,這些事件的起因來自人類歷史之外的領域,但卻發生在人類歷史內,影響並顛覆了人類歷史,並且這種宇宙觀的視角來自未來——不是根據人類潛能所構想的未來,而是重新指向上帝旨意下的人類未來。
這個想法雖然抽象,但可以透過在美國發跡致富的蘇格蘭裔美國大亨卡內基(Andrew Carnegie)的回憶錄來理解。雖然自小在長老會家庭中成長,但卡內基成年後對宗教產生了懷疑。在閱讀達爾文的進化論時——在所謂的鍍金時代,兩次世界大戰發生前的時代閱讀這本書時——這位偉大的慈善家感覺自己受到啟示,在回憶錄中寫道:
我記得那一刻的光如洪水般湧來,一切變得清晰。不僅我擺脫了神學和超自然的束縛,還找到了真理。……「一切都很好,因為一切都在變得更好」成為我的座右銘,我真正的安慰之泉。人類……已經進化到更高的形式,而且人類邁向完美的進程是無止境的。
如今,很難有人能平靜地閱讀以上這段文字。然而,這並不是卡內基最後的話。他自傳的最後一段文字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寫下。他重新審視了自己早先的文字,並對此作出截然不同的回應:
當我今天閱讀自己之前寫下的文字時⋯⋯天啊,多麼不同的世界!這世界從未如此因戰爭而動盪!人類像野獸般彼此殘殺!我不願[對人類]完全放棄盼望。
卡內基觀點的轉變有助於說明我所描述的聖經詮釋的轉變。兩次世界大戰的恐怖經歷使嚴肅的人們對歷史的理解發生了普遍性的轉變。對聖經詮釋家而言,這些事件徹底改變了他們理解聖經關於末世的經文的方式。
當我們研究聖經時,可以發現關於世界末日的描述源於災難。以色列人曾是受寵的民族;上帝曾應許他們安全及繁榮的未來。但隨後他們被佔領,並被流放到遙遠的巴比倫異教帝國。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他們毫無盼望。表面上看來,那位曾帶領他們出埃及、進入應許之地的神,似乎已完全拋棄了他們。確實,與巴比倫高聳巨大的美索不達米亞諸神像相比,以色列的神似乎並不那麼強大。或許,事實上,他們所敬拜的那位上帝根本不存在。
當以色列人陷入這種危機時,這不僅僅是民族歷史的危機,更是一場「神學上的緊急狀態」。正是在這場危機和緊急情況中,一種新的末世思維方式逐漸成形。它始於《以賽亞書》下半部(第40至55章),在以色留流亡於巴比倫期間萌芽,在一切看似毫無希望時發展起來。到了耶穌的時代,與末日相關的語言隨處可見,可說是彌漫於當時的空氣和水中。
在世界大戰後,當聖經詮釋學家開始注意到經文中的這些末世主題後,神學研究領域出現了一個全新的重點。我們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它,這個詞正好出現在卡內基自傳的結尾——盼望。末世神學首先是一種盼望的神學,而盼望與樂觀主義截然不同。正如卡內基所發現的,樂觀主義在被黑暗吞噬的時刻會崩潰。與之相反,盼望來自於人類歷史外的某種事物,超越樂觀及絕望的循環。這種盼望存在道成肉身的上帝之中。
在《路加福音》,當耶穌以末世的語言談論「日月星辰要顯出異兆」和「邦國也有困苦」時,祂以這樣的話語結束:「他們要看見人子有能力、有大榮耀駕雲降臨」(路21:25-27)。耶穌是在談論自己和祂的再次到來。耶穌告訴我們,我們最大的盼望不是透過人類任何進步的發展,而是透過祂自己。祂擁有獨立於人類歷史的主權能力。儘管表面上看來與事實似乎完全相反,儘管黑暗似乎籠罩人類,在基督裡的上帝正照著祂神聖的旨意形塑人類歷史。
最近,我在一位新朋友的推特頁面上看到兩張疊置的圖,強烈地震撼了我。那個畫面是這種「將臨期悖論」的完美組合——當下及尚未完成(not-yet)、苦難及盼望、黑暗及光明。在一個小圓圈中,我看到著名的痛苦藝術家梵谷的自畫像,畫的是他割掉自己耳朵後不久的樣貌。他的表情憂鬱且充滿痛苦。而與這個小圖像對比的是橫跨整頁的著名作品《星夜》,梵谷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期間創作了這幅畫。
雖然《星夜》已被稍微「庸俗化」——我們到處都能在咖啡杯或紙巾上看到它——但我看到的這幅畫面組合讓我感到觸電般震撼。當我們看著梵谷的自畫像時,我們猜測他正在與最終會將他逼向自殺的黑暗力量抗爭。但在自畫像的背景,卻是廣闊的天穹,視覺上被放大至遠遠壓過下方的村莊場景。上方的天穹是如此永恆的存在,下方的樹木和房屋卻如保羅告訴我們的,「這世界的樣子將要過去」(林前7:31)。
一位藝術評論家曾寫道,在《星夜》裡,梵谷將天堂帶到了村莊。但聖經揭示的是,在基督裡,是上帝親自將天堂帶到了村莊。天使加百列宣告,彌賽亞將來「拯救祂的子民」,但不是從巴比倫人手中救出,而是從我們自己手中。祂來是「要將自己的百姓從罪惡裡救出來」(太1:21)。唯有上帝能完成將天堂帶到人間的行動——這就是基督的第一次降臨。基督在未來的第二次降臨,如《啟示錄》所描繪的,上帝之城「從天而降」,這是「新天新地」的創造(啟21:1–2)。
在這個將臨期,我們之中有許多人將衣著光鮮、飲食充足、舉止得體地去教會做禮拜。但在我們之中,一些可怕的事也正在發生:癌症、突發的死亡、酗酒、毒癮、自殺。你能在梵谷的自畫像中看到那些痛苦。梵谷深受精神黑暗的折磨,最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將臨期同樣告訴我們,要直視黑暗,承認它的存在。
我們的國家及時代也許正處在黑暗之中,但這並不是故事的結局。天上的光芒仍照耀著,即使我們的肉眼無法看見它,我們仍可以在信心和盼望中看見它。天上那無形的力量確實存在。我們的責任是讓下方的燈火繼續燃燒。以下是《路加福音》關於末世的完整經文:
耶穌說:
日、月、星辰要顯出異兆,地上的邦國也有困苦,因海中波浪的響聲就慌慌不定。天勢都要震動,人想起那將要臨到世界的事,就都嚇得魂不附體。
那時,他們要看見人子有能力、有大榮耀駕雲降臨。
一有這些事,你們就當挺身昂首,因為你們得贖的日子近了。
弗萊明·拉特利奇(Fleming Rutledge)是一位聖公會牧師及暢銷書作者。本文改編自她最近在南卡羅來納州哥倫比亞三一聖公會大教堂的一篇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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