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雅語的消失與重生
2012年01月22日
四百年前,充滿音韻的西拉雅語,響徹南台灣的嘉南平原;但十九世紀後期深度漢化,西拉雅語被語言學家下了死刑的判書。近年,台南新港一場異國婚姻的機緣,竟讓西拉雅語甦醒了起來……。
故事的起點,要從台南市平埔族西拉雅文化協會會長萬正雄長老說起。
「小時候,我皮膚很黑,住在山區散居的部落之間。有一天,牽著牛經過山下稻田,牛停下來吃了幾口草,稻田主人突然衝出來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黑番仔,給我記住!……」萬長老從小就很自卑,「我是誰」的疑問在心中遲遲揮之不去。戒嚴時期,問長輩什麼是「黑番仔」時,老人家也只敢偷偷咬耳朵告訴小孩,「咱,就是平埔啊啦。」
萬長老不解,為什麼雞肉絲菇要叫做VALIU(拼音)?神為何又稱為Alid?這些話外面的人根本聽不懂,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女兒萬淑娟也感慨,從語言的不同,他們才開始發現自我,透過語言,他們才有了族群的認同,「原來,西拉雅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隱形的存在!」
就教耆老 收穫寥寥無幾
解嚴後民主開放,原住民認同不再是禁忌,為了找到答案,萬家父女展開尋根行動。兩人拿著紙筆,深入一個個部落,從耆老口中「採集」母語;但一趟趟跑下來,萬淑娟卻備感空虛,「一個部落可以採集到的字,總共不超過五十個字,為什麼找不到任何依據?」就在一次教會活動中,長期研究台灣族群、自然生態的成大物理系教授黃文宏,拿出了一本《馬太福音》,終於掀開了謎底。
萬家父女赫然發現,一百多年來,西拉雅語竟以「外國人的文字」,歷歷在目保存在史料中。十七世紀,荷蘭人統治台灣,為了深入西拉雅部落,方便統治和傳教,便以羅馬拼音的方式,翻譯編寫祈禱文、信仰等書籍,後來還譯寫了聖經的《馬太福音》,黃文宏指出,「在荷蘭人離開台灣的一百五十年後,西拉雅人仍繼續傳用著這樣的文字,記載族人與漢人之間的土地買賣契約書(俗稱番仔契)!」
荷蘭人被鄭成功打敗,這本《新港語馬太福音》也跟著撤出台灣,並未在台灣真正被使用,「但由於是聖經,內容較為嚴謹,文字的意義也最為明確,書中許許多多互相對話的句子,非常的生活化!」黃文宏指出。
外來寶典 完整保留語彙
儘管喜獲外來「寶典」,但「有看沒有懂」的萬長老還是很頭大。他隨口問了懂英文的菲律賓籍女婿萬益嘉(Edgar Macapili),沒想到萬益嘉接手一翻,卻驚喜連連的回答老丈人,「這全部都可以讀出來啊,而且很多字和我的BISAYA母語(南島語系)幾乎相通啊!」這個異國姻緣下的美麗機緣,讓萬家開啟了西拉雅語的研究,這一做,就是七年。
二○○一年萬益嘉研究古文獻的同時,便系統化把西拉雅語單字和辭彙整理起來,因緣際會更認識了荷蘭知名的語言學家Alexander Adelaar,現在任職於澳洲墨爾本大學的Adelaar教授,主要研究印尼、婆羅洲、台灣等地的原住民語;透過電子郵件,他把自己手邊西拉雅語法相關研究學術論文、荷蘭史料考據寄給萬益嘉,甚至還來台灣參加平埔族西拉雅文化協會活動。
出版字典 尋回歷史記憶
二○○八年十一月,這本由萬益嘉收錄了三千多組西拉雅語字詞,由漢、英、西拉雅三語對照,重達四公斤的《西拉雅語彙初探:以新港語馬太福音研究為主例》字典終於正式出版。看到這樣的成果,Adelaar教授感動的直喊,「Siraya is being spoken again!(西拉雅語終於又有人講了!)」
語言的存在,為族群的尋根帶來了曙光!Adelaar研究發現,西拉雅辭彙裡找不到「偷竊」這個字,顯示西拉雅部落是一個開放的社會型態,「人與人之間充滿了高度信任,相互幫助的共享觀念,所以偷竊的意涵是不存在的!」
或許,字典的誕生,無法宣告語言的復活,但這卻是一場文化的甦醒運動,西拉雅族人將從此找到歷史記憶,重新定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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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雪梅 |
神重視每一個人的人權,因為每一個人,都有神的形像和樣式. 發言日期:2012/0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