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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耶穌選擇透過「故事」說話?

演算法剝奪了我們對神秘的感知。福音書恢復了我們對真理驚嘆的能力。

2025年07月29日

來源: Christianity Today 推薦: 推薦 0 分享: 分享至 LINE

(作者 Russell Moore  Editor in Chief)我曾推薦一位未信主的年輕人讀《馬可福音》。他讀完後覺得內容「有點奇怪、詭異」。而這正是我想要的回應。

這位年輕人應該是個無神論者或不可知論者——但因為他生活在一個高度世俗化的環境中,以至於他甚至不會用這些詞彙來定義自己,就像你不會以「非人肉食用者 」或「反對偷馬者」來形容自己那樣。不過,他想試著了解 (或許只是作為一種智性上的探索):為什麼有人會持有那些他覺得很陌生的宗教觀念或實踐?

他問我他該讀些什麼來理解這個問題。我當然有許多可以推薦的讀物,但我選擇對他說「你何不試著讀一讀《馬可福音》?不用擔心自己是否能讀得懂,只要一口氣從頭到尾讀完一遍就好。」

後來我再次遇到這位年輕人,他告訴我他真的照做了。「那你覺得怎麼樣?」我問他。

他說他覺得很矛盾。一方面而言,福音書的敘事方式出乎他意料地引人入勝,他本來以為這種古老的宗教文獻只會說教、或帶有強烈的宣教內容;但另一方面,他覺得讀起來「有點奇怪、詭異」,然後他提到了劉慈欣的小說《三體》。

這個年輕人知道我去年讀過這本科幻小說──只是我原本讀得頗不情願。當時有位我信賴的朋友向我推薦這本書,還特別提醒我:「千萬不要半途而廢。你會覺得搞不懂發生什麼事,甚至會想把書丟下。但你要堅持下去,到最後你就會明白,真的很值得」。而這位不信主的年輕人雖然沒有讀過《三體》原著,但他曾看過網飛 (Netflix) 改編的影集《3 體》。

在這裡讓我輕微劇透一下:在小說和影集裡,有個外星文明透過「虛擬實境」的頭戴式遊戲裝置與人類科學家溝通。這些科學家被放進各種場景中,必須解決重力波動的難題——這些波動正讓那個遙遠的星球陷入難以預測的「混亂期」及「平靜期」的交替中。

「有時候,讀《馬可福音》的感覺就像在玩那些遊戲,」這位年輕人說。「幾乎好像有個人在另一端看著我。」

他的意思是,《馬可福音》中耶穌這個「角色」(他是這樣稱呼的) 有時被描繪得出奇地逼真、貼近現實。「有時候,我得提醒自己:我不是真的身處在那個故事裡。但這種感覺讓我有點毛骨悚然。」

雖然我原本沒想到他會聯想到虛擬實境遊戲及外星人,但他的反應正是我建議他讀《馬可福音》時所預期見到的。

通常,當我想幫助某人「了解 」基督教在信什麼時,我會請他們讀《約翰福音》。但像這個年輕人——由於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機會繼續跟進他,我會建議他讀《馬可福音》,部分原因是篇幅較簡潔、相對容易閱讀。

但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著一個我多年前聽到的故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一位曾信奉新時代東方宗教的人 (那種在 1960、70 年代嬉皮反文化運動中常見的靈性追尋者) ——成為了基督徒。起因是他宗教比較學 (Comparative Religion) 課的教授指定他讀《馬可福音》。就像那位年輕人一樣,他被耶穌這個人物所吸引,甚至開始感覺自己不只是「在讀經文」,而是經文背後有某個「存在」在呼喚他。

評論家威塞爾蒂 (Leon Wieseltier) 認為,當今社會過度強調「說故事/敘事」這件事,結果導致人們忽略理性論證和說服力的價值。「說故事的目的是要在聽者心中培養某些特定反應及心理姿態。這些反應包括順從/無抵抗的、易於相信的、驚奇的——這些都是一種降服的姿態,」威塞爾蒂寫道。

當然,這段話否定了有些重要的真理,只能在被動的、信賴的、敬畏的,甚至降伏的姿態下——才能真正領受。

哲學家韓炳哲 (Byung-Chul Han) 也認為我們確實該擔心「說故事」這件事被過度談論,但他的理由是,無論我們如何討論「說故事」——我們都已失去了「說」與「聽」見真實故事的能力。

韓炳哲在他的新書《敘事的危機》(The Crisis of Narration) 中指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訴說的真實故事越來越少了,」因為人與人的溝通逐漸變成資訊的交換。他認為,在資訊時代中,一個真實的故事反而成了一種干擾。畢竟,資訊是直接的、可控制的、可消費的,而故事運作的方式截然不同。為了讓人經歷其中,故事必須同時隱藏揭示某些資訊。

韓炳哲寫道:「保留隱藏的資訊,也就是不特意解釋——能增強敘事的張力。現今時代資訊的擴張,會將那些無法被解釋、只能以故事方式敘述的事件推到邊緣處。一個敘事的邊緣處,往往有些令人驚奇而神秘的東西」。而這種神祕感,在充滿演算法的時代裡,變得極其稀少。

我們部分的問題在於,在這個資訊時代,我們會對「故事情節」感到不安——尤其當我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就是某個情節的一部分時。這正是韓炳哲認為演算法令人憂慮的地方:我們消費的是片段化、彼此斷裂的資料/數據,而這些數據是根據我們的好奇心及慾望所篩選出來的——直到我們失去對事物感到驚奇的能力。現實本身也逐漸變得死氣沉沉,僅僅像成堆抽象的數據。而這種「死寂感」又滋生更多的「死寂感」。

「資訊的碎片就像塵埃,而不是穀粒。它們缺乏孕育生命的力量。一旦被接收,就立刻沉入遺忘的盡頭,」韓炳哲說。這個比喻讓人立刻想起耶穌的話:「我實在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就單獨只是一粒麥子;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果子來」(約翰福音12:24)。

記者山繆斯 (David Samuels) 哀嘆,我們如今活在一個扁平的時代,故事與詩歌已被大數據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消費的色情及意識形態」。他說

那掌控一切的演算法的目的,不是創造美善,也不是創造任何有人性之事物;它們的目的是吸乾你的大腦,然後把它切割成一片片可以被分析、再販賣給企業與政府的碎片——畢竟政府及大企業正迅速地變成同義詞;這是一場對人性的大規模殘害⋯⋯在現實操作上,它的聲音就像一個不斷響起的汽車警報聲,而且音調越來越高——那是一種本身沒有任何意義的聲音,除了提醒我們,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也許,那讓人感到詭異的、真正的「三體問題」,不是讀《馬可福音》才會出現的,而是存在於我們生活的所有其餘部分。在數位生活的另一頭,有某種智慧在質問我們——那無名無相的演算法,被設計來測試我們,只問這一個問題:你究竟想要什麼?

也許,我們對這大資訊時代的世界所感到的「無聊」及「倦怠」本身,就是一種記號,提醒我們「我們本不該如此生活」?

耶穌曾說,這正是祂選擇用寓言來教導門徒的原因之ㄧ:「因為他們看是看見,卻不曉得;聽是聽見,卻不明白,也不領悟」(馬太福音13:13)。「故事」需要人們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參與,一種失去掌控的狀態。人必須預備好自己,並常常是透過經歷故事本身,才能真正聽見它所要說的。人必須困惑到足以放下控制權,感受到那份張力,才能不再只是接收資訊,而是真實地經歷某些事。若少了這份困惑與神祕感,故事便失去了令人驚嘆及難以忘懷的力量。

舉例來說,想想《約翰福音》記載的大家耳熟能詳的五餅二魚事件:這是一個如此重要的神蹟,以至於四本福音書都提到它。我們會記得當時有數千人聚集,但沒有足夠的食物,而耶穌幾乎是從無到有地提供一頓豐盛的筵席。然而,多數人在回想這個故事時,並沒有注意到耶穌是「如何」安排這一切發生的。

約翰是這樣記錄的:「耶穌舉目看見許多人向祂走來,就對腓力說:『我們從哪裡買餅給這些人吃呢?』祂說這話是要試驗腓力,祂自己原知道要怎樣行」(約翰福音6:5–6)。

祂自己原知道要怎樣行。

耶穌問的這個問題本身──在腓力心中所激起的短暫困惑──正是耶穌的用意。這跟上帝在以色列人出埃及後,在曠野中幫助他們的方式一樣。摩西對以色列人說:「祂苦煉你,任你飢餓,將你和你列祖所不認識的嗎哪賜給你吃,使你知道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耶和華口裡所出的一切話。」(申命記8:3)

耶穌的目的不只是要餵飽我們;祂要我們先「飢渴慕義」(馬太福音5:6)。祂的目的不只是要救彼得免於溺水,更是要讓彼得經歷到沉下水面的驚懼,向主呼喊的迫切,以及那隻把他拉起來的手 (馬太福音14:30–31)。

耶穌藉著聖經與我們相遇的方式,也正是如此。祂要我們像迦百農會堂裡的人一樣驚呼:「這是怎麼一回事?是帶有權柄的新道理啊!」(馬可福音1:27);祂要我們開始問:「這個人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呢?」(馬可福音2:7);祂要我們彷彿親耳聽見那句直接向我們提出的問題:那你們呢?你們覺得我是誰? (馬可福音8:29)

在這個演算法無所不在的時代,若有人仍能感受到權柄的臨在、在消費掛帥的社會中經歷到「啟示」,可能會讓人覺得不安、詭異——正如一個長期飢餓的人初聞麵包香時,反倒會感到反胃那樣。真正「不明白」福音書的人,不是那些對這一切感到陌生與困惑的人,而是那些覺得這一切早已太過熟悉、甚至乏味的人。這正是「情節」的作用力,尤其是那由基督之靈所吹出的情節——在這個情節中,我們應能聽得見牧羊人的聲音 (約翰福音10:4)。

如果在聖經古老文字的背後,真有一位「知道」你在這裡的人呢?如果,在這些話語中,你幾乎能聽見那位說「來跟從我吧」因而改變了幾位漁夫人生軌跡的、操著加利利口音的聲音呢?如果,那個聲音正在對說話呢?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覺得這些故事很奇怪」並不是個結束,而是一個極好的起點。

Russell Moore是本刊總編輯,領導本刊的公共神學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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