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岡AI研究 釐清人機關係 聖座籲以人為本 視AI為工具而非主宰 強調人性尊嚴 (2025年02月24日)
【曾俊柏編譯】為因應人工智慧（AI）的發展一日千里，梵蒂岡於2025年1月28日發布一份報告《古與今：札記，人工智慧與人類智慧之關係》（Antiqua et Nova: Note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Human Intelligence），解析AI衍生的各項議題。報告由聖座信仰教義部與文化教育部共同署名，並於2025年1月14日獲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批准，內文從人類智慧的本質出發，探討AI在倫理、社會、經濟及信仰等層面的影響。實體書則於2月21日起開始販售。
報告標題Antiqua et Nova取自馬太福音13章52節。經文中，耶穌將文士比喻為家主，從庫裡拿出新舊的東西。武加大譯本的拉丁文原文為nova et vetera（新的和舊的），而報告標題則將vetera替換為近義詞antiqua，更強調「古老」的意涵。
人性尊嚴：情感與真理
《古與今》首先釐清AI與人類智慧的根本差異，指出AI的「智慧」僅具「功能性」（functional），擅長執行特定任務、解決問題，例如翻譯語言、預測氣候、生成圖像等。這些能力奠基於統計推論，透過分析大量數據來找出模式，並「預測」結果，模仿人類解決問題的過程。
然而，人類智慧遠不止於此。報告引用歐洲中世紀神學哲學家聖托馬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的觀點，將人類智慧分為「理性」（ratio）與「智性」（intellectus）。「理性」負責分析、推演，例如進行邏輯推理、數學運算等；「智性」則能直觀地把握真理，例如領悟生命的意義、感受藝術的美好。
報告強調，人類的理性和智性是相輔相成的，共同構成了人類理解世界、探索真理的能力。這種對真理的追尋，是AI所缺乏的。AI雖然可以快速處理大量資訊，但無法像人類一樣，對事物進行深刻的思考、提出質疑，並追尋超越物質層面的意義。
此外，情感是人類智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報告指出，AI雖能透過分析人類的表情、語氣等數據，模擬出同理心的反應，但這僅是「模擬」，而非真正的「感同身受」。真誠的同理心源於人與人之間的連結，需要設身處地、理解他人的獨特性。這種情感交流，建立在人際互動的基礎上，是AI無法複製的。
報告舉例，一個AI系統可以根據病人的生理數據，提供診斷建議，但無法體會病人的痛苦、恐懼，也無法給予病人情感上的支持。這些，都需要由「人」來完成，AI只能透過「模擬」產出符合情境需求的內容。
勞動市場衝擊：去技能化與異化
AI對勞動市場的衝擊，是《古與今》報告關注的焦點之一。報告指出，AI的普及可能導致「去技能化」（deskilling）與失業問題。「去技能化」意指原需專業技能的工作，因AI介入而變得簡單、例行化，使勞工的專業能力變得不再重要，甚至逐漸退化。例如，AI軟體可能取代資深會計師的部分財務分析工作，使這類工作僅需初階人員操作。
梵蒂岡對此表示深切擔憂，認為「去技能化」不僅威脅勞工生計，更損及人性尊嚴。報告強調，工作不僅是人們餬口、謀生工具，也是個人實現自我、發展潛能、貢獻社會的重要途徑。當工作淪為單調的例行公事，勞工將失去發揮創造力與判斷力的空間，感到自身價值被貶抑。此外，「去技能化」還可能加劇社會不平等，使弱勢勞工更難以透過提升技能來改善處境。
報告進一步指出，AI發展可能加劇勞工的「異化」（alienation）現象。「異化」指人與自身、他人、工作及自然產生疏離的狀態。當「技術至上」的思維取代以人為本的價值，勞工被迫配合機器的速度與要求，失去工作自主性與創造性，便容易產生「異化」感。這種感受不僅源於工作內容的單調，更在於勞工自覺淪為生產流程中可替代的環節，其價值僅繫於能否配合機器。
報告警示，「異化」不僅傷害勞工心理，也可能削弱社會的創造力與活力。因此，AI發展應以人為本，保障勞工尊嚴與權益，讓AI成為協助人類發展的工具，而非導致人類「異化」的枷鎖。
社會不平等，假訊息與信任危機
在經濟層面，報告擔憂AI可能加劇社會不平等。AI技術的研發與應用，需要大量的資金與資源，這可能導致財富和權力進一步集中在少數科技巨頭手中，擴大貧富差距。報告呼籲，應建立更公平的機制，確保AI的發展惠及所有人，而非僅為少數人服務。
報告特別關注AI生成的假訊息、「深偽」（deepfakes）技術的氾濫。AI能輕易製造逼真的假影像、假影片、假音訊，不肖人士可以利用這些內容來欺騙大眾、操縱輿論、進行政治抹黑、商業詐欺，甚至用於個人的惡意攻擊、誹謗。這種亂象不僅直接傷害受害者，更可能破壞整體社會信任、加劇社會對立與分化。
梵蒂岡報告指出，AI生成的假訊息對民主制度、市場秩序及社會信任構成嚴重威脅。在政治領域，AI可用於製造假新聞、散布不實資訊，干擾選舉，破壞民主進程。在商業領域，AI可用於偽造產品評論、散布競爭對手的負面消息，進行不正當競爭。更令人擔憂的是，當人們普遍對所見所聞產生懷疑，無法分辨真假時，社會將陷入信任危機，各種陰謀論、謠言將大行其道，侵蝕社會的理性思辨能力。
倫理思辨：隱私與監控
《古與今》報告對AI發展的倫理議題，提出嚴肅的警示。報告特別關注AI時代的隱私權保障問題。AI能透過數據分析，掌握個人資訊，包括生活習慣、消費偏好、政治傾向等。這些數據可能被用於商業營利、政治操控，甚至進行「社會評分」。
梵蒂岡引用《梵蒂岡第二次大公會議文獻》的觀點，強調隱私權是基本人權，應受到保護。報告指出，AI的數據收集和分析，應有明確的法律規範和倫理界限，不得侵犯個人隱私。
報告對「社會評分」系統的潛在風險，提出警告。AI可能根據個人在網路上的言行、消費紀錄、社交關係等數據，對其進行評估、分類。這種評分可能影響個人的就業、升學、貸款等機會，導致歧視、不公，甚至限制個人的發展。報告呼籲，應謹慎使用這類技術，避免侵犯個人隱私與尊嚴。
在軍事領域，報告對「致命自主武器系統」（Lethal Autonomous Weapon Systems）的發展，表達強烈關切。這類武器能自主判斷目標、發動攻擊，無需人類干預。梵蒂岡認為，這將使戰爭失去控制，帶來災難性後果。報告明確指出，「任何機器都不應有權決定人的生死」，呼籲國際社會禁止AI殺人，確保人類對戰爭的最終決策權。
信仰危機：AI與崇拜
《古與今》報告也將視野提升至信仰與倫理層面，對AI發展提出深刻警示。梵蒂岡警告，在AI日益強大的時代，一種新型態的「偶像崇拜」可能出現：將AI視為「神」的替代品，或賦予其超越人類的地位。
報告指出，AI的強大能力，可能讓人們對其產生盲目崇拜，甚至將其視為解決一切問題的萬靈丹，或指引人生方向的明燈。然而，梵蒂岡強調，AI終究是人類的創造物，是工具，而非神祇。AI無法取代上帝，也無法滿足人類對真理、意義的終極追尋。正如智慧篇15章16～17節所言：「因為都是人的作品，是那由天主借得氣息的人所捏造的，實在沒有一人能造出一個與自己相似的神；有死的人，只能用邪惡的手造出死像，他本人原勝過他所崇拜的東西，因為他尚有生命，這些東西卻從來沒有。」（思高譯本）
報告進一步指出，AI的發展並非中立，而是承載著開發者、使用者、管理者的價值觀與世界觀。AI有能力形塑世界、影響良知，甚至可能強化與人類尊嚴、社會福祉相悖的權力結構。因此，建立監管框架，明確AI系統設計者、使用者的責任與義務，至關重要。
梵蒂岡呼籲，在AI時代，人類更應堅守信仰，保持清醒，不被科技的表象所迷惑；同時，也應深刻反思科技發展的目的，確保其服務於人類的福祉與共同利益，而非成為少數人牟利的工具，或導致人類「異化」的捆綁。
報告強調，人類應保持對自身創造物的「主導權」，而非受其挾制。AI的發展，應以「人的完整發展」為核心，以「每一個人的內在尊嚴」為評估標準。人類的價值，不應由AI來定義或衡量，更不能為了追求效率而犧牲人性尊嚴與社會公義。（資料來源：The Holy See）
| ←前一篇 | 下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