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黃海恩)【時代論壇訊】「我在監牢走過一趟,不認為從此就沒有恐懼。但更多的是堅強,以勇敢的姿態,以神學人的身份,在黑暗中前行。」已故前立法會社福界議員、囚權組織「石牆花」創辦人邵家臻在日記的自白,由其太太Kelly在分享會上讀出。
載錄了邵家臻30多位摯友悼念文的紀念冊增訂版《I am losing weight, not faith》今年7月出版。在早前的分享會中,主持葉寶琳說:「Kelly能溫柔而堅定地走下去,是因為有她和臻之間的愛;那是臻留下的禮物。」她認為,掛念邵家臻的方法就是把「臻的精神」活出來。
洞察力強 寧沒有「青年政策」
與邵家臻相識30多年的浸會大學社工系前系主任趙維生,在英國透過網上分享,見證邵家臻早年已有關懷弱勢的信念。邵家臻1989年入學,一年後加入民間團體「香港政策透視」,此後10年,他倆合作無間,一起關注眾多議題,如富戶政策、公共服務私營化等。二人理念相近,認為「社會福利」不應是用來使貧窮人遵守社會規範的工具,而是應用於促進社會平等。
趙維生又指,多年來邵家臻致力讓弱勢青年得到社會認同,且著緊年輕人如何得解放。「一切對青年的約束,他都非常敏感,擔心會扼殺青年的個性發展。」當年社福界辯論應否制定「青年政策」,趙維生記得,邵家臻考慮到九七大限,怕讓人自由發揮的環境會被消滅,寧願沒有「青年政策」;回頭看,當年已見邵家臻的洞察力。
「意念(idea)能為社會帶來更大改變;抑或是行動,能改變社會更多?」趙維生昔日經常與邵家臻在酒吧,一邊食魚蛋一邊討論;師徒意見時有相左,但無損感情。「閱讀(朋友所寫的)邵家臻,同時也是閱讀他背後的社會⋯⋯為何社會在這20、30年間變成這樣?這些轉變,我們可有份造成?」趙維生希望讀者反思。
擁抱複雜性 又變得溫柔
信仰和社會參與的連結,對邵家臻來說,又是怎回事?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客席副教授龔立人憶起,2014年佔中時,邵家臻邀請他向學生講「甚麼是對話?」在介紹時,強調他是教神學的基督徒;龔立人當時覺奇怪,現在想起始知:「臻可能一直相信,基督信仰對參與社會,有一定的重要性。」2023年,邵家臻開始在崇基讀神學,是因為在獄中的戴耀廷夢見他讀神學、開教會⋯⋯
Kelly補充,邵家臻報讀神道學碩士課程(MDiv),或跟fellowship(團契)有關。在2024年3月的日記,他寫道:「今日神學院搞步行籌款,忙咗一日,由崇拜、擺攤位、做盆菜宴的司儀,我高度involve亦高度被接納。多謝這種fellowship,十分enjoy。」Kelly想起,邵家臻在教會成長,可能這種fellowship正是他一直渴求的;特別是近年,他已失去了很多fellowship。
讀神學期間,邵家臻曾拒絕一位獎學金捐款人,因為他對邵家臻的「支持教會」及他接納LGBTQ的態度,表示質疑。「如果我為咗得到你嘅支持而跪低,我嘅人生就唔係咁啦!」邵家臻告訴龔立人,這次他禮貌地拒絕了捐款人。Kelly笑說,「佢之前有啲惡。因為佢講嘢叻,有啲串。但近年,他的確多了一份溫柔。」龔立人認為,邵家臻是個能擁抱複雜性的人,在不確定、沉默或痛苦的時刻尋求意義;又會在過渡時期陪伴他人。
仍會為街坊流眼淚
「他的袋裡必定有兩條毛巾,用來抹汗,抹嘴、抹枱、抹眼淚的,都是同一條。」Kelly揚起毛巾說。做社區工作的Kelly回想,每提到街坊的艱難、遭遇不公,邵家臻都會哭,又會一起想辦法去幫街坊。「我識佢咁耐,佢仍然係一個會為弱勢、為街坊流眼淚嘅人。」他辦公室的對聯寫著「對大人不小,對小人不大」,Kelly認為,邵家臻真能實踐這句話,她希望自己也能做到。
邵家臻喜歡幫襯小店,與店主做朋友,又經常買芝麻卷、紅豆糕那類中式糕點,帶去開會或探人。既因為他想食,亦為了傳講糕點背後的故事,「佢哋一家三口好困苦㗎,我哋要幫襯佢哋呀!」Kelly模仿他的語氣道出。
和很多人一樣,近年邵家臻感到很壓抑,為這地方和很多人傷心,Kelly說,他用電影來轉化抑鬱。「如果嗰日佢去睇一部戲,就代表佢有啲傷感;兩部,就更傷感。佢試過一日睇三部戲。」Kelly明白自己無法排解邵家臻的孤獨,正如他說過「不打擾,就是我的溫柔。」
「你覺得好,就對下一個人做吧!」
然而,對於應做的事,他始終沒有放棄。Kelly說:「佢咁艱難都繼續寫落去,我哋係咪都應該要繼續呢?」邵家臻離開了半年,Kelly的悲傷仍然強烈,但覺得他好像仍活在身邊,因為他總會為每件事物賦予意義和故事。「唔知臻帶過乜嘢畀大家。佢成日講『唔駛多謝我㗎,如果你覺得呢個感覺係好嘅,你就對下一個人做啦』。」
曾在塔冷通心靈書舍工作的陳景輝,不時見到邵家臻來這裡記錄,「今日我探完邊個邊個,我要記低佢講過咩。」陳景輝形容,邵家臻在出獄後所寫的書,都是他用全部生命寫出來的,「傳遞著一些『我已聽不見的聲音』。」
分享會在7月18日於塔冷通心靈書舍舉行,題為「邵家臻是怎樣養成的」。